一支永远唱不完的歌——李季《顺天游》赏析 -

一支永远唱不完的歌——李季《顺天游》赏析

□陈佳露

如果说顺天游只是一种民歌形式，那一定太苍白太浅薄。抓一把黄沙撒上天，顺天游老也唱不完。陕北、山西和内蒙古一带的民众，将自己人生所历、心中所感和生活遭遇创作成被誉为“新诗经”的顺天游，这是一支像黄河一般磅礴绵延而又有着无穷无尽生命力的歌，此曲并非天上有，而是诗人李季从农民歌手、放羊老汉、农村妇女、农民出身的乡镇干部那里收集所得，这种带有浓郁地域特色和强劲生命力的民歌，深深感召着万千读者。

泛黄的书页、齿痕状的边缘、略带粗粝的质感，李季整理的民歌集《顺天游》（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好像一沓厚厚的邮票，每一张邮票都是行者李季走过的痕迹，每一张邮票背后都是收集得来的关于顺天游的情怀。三边的乡亲们有时动情而歌，或愉悦、或愤懑、或忧伤，以歌代笔，也显得更为直白、明朗和真实。这些底层人民所创作的，从黄土塬、黄土梁、黄土茆上高亢或悱恻地远扬高飞，它穿过高高的山岗，击破厚厚的土层，它朗照着山川沟涧、草滩盆地、海子湖泊，朗照着陕北的花棒草、沙蓬草、索牛牛草、沙蒿蒿林，读来为之震撼，若能亲耳聆听，更是难得的体验。

陕北方言不但受到山西话和蒙古语的影响，其间还夹杂了一些上古遗存的语词。这些语词糅杂混合，从中，我们能窥见某些远古先民的信息，比如牛犊叫“牛不老”，没精神叫“灰少少”，老实人叫“瓷脑”。虽有语言的隔阂，但旋律一起来，也直叫人忽略了这些坎坎，沉浸在动人的歌声中了。

顺天游也有数段或者几十段的，但以两行一节为主，上句起兴，下句入题。上句可与下句相关，也可以毫不相关，仅只是设一个韵脚或以语势逗出下句。其音调或是高腔大嗓或是平腔小曲，通常在上句灌入一个开放激昂悠长的高音，下句则如太阳下山后的打碗碗花般缓缓收拢，既有奔放的热情如大鹏鸟直冲九天云霄，又有结束飞行后停驻北海之滨的静谧，大开大合后，归于平静。你能从腔调和唱词中不遗余力地捕捉到那种纯真、憨敦、稚拙，简朴的土言土语土腔调、感人的真心真意真性情。

不仅如此，顺天游于局限中散发着充沛的想象力。它可以是对着星辰日月、怪石神木、游鱼锦鳞的想象，可以是对人事和情感的表达和发泄：油米柴盐，哥哥妹妹，东山糜子西山谷……“哥哥穿上一身青，好像张生戏莺莺”，仿佛粗犷强硬的陕北风吹到了江南吴侬软语之地，带着一种刚柔并济的柔情，让人沉溺。

那里的日子也许会单调，但人们唱给高山，唱给旷野，也唱出了鲜亮的色彩。点灯靠油，耕地靠牛，出门靠走，高兴了伤心了靠吼，直白又爽朗。人民用吼唱排遣苦闷，传递爱恨情仇，像一把刻刀，在石头上留下亘古的痕迹，以此来留下记忆，作为传承，以此来平复心绪，冲破庸常。

喧嚣的灯红酒绿背后，是无尽的空虚，倒不如前往这片土地，俯身感受这厚重热烈的生命力。质朴、峭拔、清亮绵长，充满了原始生命力和张力，蕴藏着生命直觉的顺天游，多少年来就这样在静水流深的岁月中延衍，在禾坪、窑洞和土坯小屋里起落无定、聚散随风。回眸，是落日下，白羊肚毛巾在飞扬。{:handshake:}https://hbrb.hebnews.cn/pc/paper/c/202208/19/content_150474.html{:handshake:}{: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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