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里有一个世界：我的小说家修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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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里有一个世界：我的小说家修炼法
中央编译出版社  前天


这本书的起始是我打算用《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小说家》这个题目给普林斯顿的学生讲课。因此，可以把这本书称为我唯一的自传。但是，书中回溯了获得每一个方法的过程，所以，袒露个人心声的色彩并不浓厚。即便如此，我生活成长的时代背景也在书中呈现出来。书中也透露出我意外真挚的表情。小说家的方法就是这样的吧！

——大江健三郎‍




我写的文字当中，最早变成铅字的大多是本文后面所列的那种“诗歌”形式。如果有学者能够查到战败后在中国全称叫“中国地区”,日本中部五个县，包括冈山、广岛、山口、岛根、鸟取所占据的地域。——译者注、四国一带销售的国语教育小册子之类的资料，这首“诗”也许会被找到。但是，我认为那样的研究没有意义。在《大江健三郎小说》中也只收录了我理想的作为小说家成名以后，我认可的作品。我不希望自己死后连断简零墨、只言片语都编辑到全集中去，打算以此作为定版。在此，我明确提出编辑全集之前，如果我还能写出几篇新的小说，就作为这个版的补充加进去。这是基于我对作品的思考而做出的决定。




雨滴中，

映照出风景。

水滴中，

存在另一个世界。



除我之外，还会有许多少年写出我这种构思的“诗歌”，而且比我更巧妙地刻下更有个性的标记。我早已对自己的诗歌才能不抱希望，但是，这首诗对我来说，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我觉得其中展示了少年时代的我面对现实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我世界观的原型。事实上，我创作了这首“诗”以后，一直把水滴中的另一个世界——也意识到其中映现出自己存在的世界——写进文章里。



现在，每当我真实地描绘自己的少年时代，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把脸靠近被雨淋湿后散发着清香的柿子树枝、凝视着树叶上存留水滴的身影。那是一个茫然沉默的孩子。尽管我平时很爱说话，那甚至成为村子里孩子疏远我的主要原因……



我写柿子树枝的时刻，便会形象地恢复了对那棵特定柿子树的记忆。从我家旁边沿着主干道向河边走，有一条铺得稀疏不齐的圆形石头的窄小坡道。沿着叫作“sedawa”大江健三郎的家乡爱媛县内子町的方言，意思是宽一米左右的过道、胡同。——译者注的坡道往下走，来到一块狭窄的农田边，如果下雨的话，河水泛滥，这里就会变成河床。在田边地头首先看到的是一棵低矮的柿子树。






我清晰记得，是那棵老树长着水灵灵的嫩绿叶子的季节，我注视着柔软的淡绿色的叶丛，有了一个发现。在我的一生中，这个发现影响了我对自然的看法。



那个早晨，我罕见地起了个大早，来到河边。我不仅看到了从东边树林上方直接照射的阳光，看到了河面上反射上来的光线，也看到了金黄色大气中的柿子树叶。现在回想起来，按说当时的我早已厌倦了山谷中的风景和人情世故，对于身边的事物不可能想到用金黄色这样的形容词……



总之，我沿着“sedawa”去河边是为了观察朝阳映照着露珠的柿子树叶。其中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前一天的晚上，我在国民学校校园旁边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看了一场露天电影。战争新闻和漫画之后，放映的是谁都不感兴趣的“文化电影”。为理科教学拍摄的短片电影中的一个镜头引起了我的兴趣。画面是缀着花朵的樱花树枝的特写。刹那间，我被吸引了过去。整棵小树枝还有花朵和叶子都在不停地颤动，一刻也没有静止……



我看着电影，就产生了抵触情绪，心里想：不可能是这样的。尽管看上去，画面是以草原为背景拍摄的，但是，并不像刮风时的情景。这是为了呈现电影拍摄的是花朵和叶子——也就是说，不是幻灯之类的静止照片，大概是摄影助手特意摇晃的吧？但是，我也并非确信，只是心存疑问。






于是，第二天早晨，离上学的时间还早，我马上就去近距离地，也就是从昨晚电影中摄影机的位置，观察映照在阳光中的柿子树枝。柿子树的嫩叶在无休止地摇动！可是，我的脸颊完全没有感觉到有风……



我就像一个洗心革面的人，从此以后，养成了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生活圈内的树木、花草细微之处的习惯。我每次都会看到小树枝在摇动、草叶在摆动。的确，全都不是静止的。我惊讶自己反复意识到自己迄今为止并没有认真观察过自然界中事物的细节。我并没有好好注视过自己周围的一草一木！在受到电影摄影机的启发之前，我生活在被十层二十层树木所环抱、不踏过青草就寸步难行的土地上，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毫不夸张地说，这次经历使我受到的影响几乎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很明显，我以不断摇动的柿子树叶为线索发现了覆盖山谷的整个森林。如果我们平时不仔细观察的话，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那就是死去的东西。既然这样，眼下我就不能不注视一草一木。于是，我成了一个经常被周围所吸引而心不在焉的少年，因此被国民学校的校长盯上了，几乎每天都挨揍。尽管如此，我也不想改变自己生活的新习惯，于是，战争结束后，经过对水滴的一段观察，就写下了自己一生中最初的“诗”。




我的小说家修炼法

定价：35元

书号：978-7-5117-37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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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1935— ），日本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54年考入东京大学文科二类，1956年4月，转入文学部法国文学专业，师从日本著名的法国文学研究者渡边一夫教授。1957年5月，短篇小说《奇妙的工作》获《东京大学新闻》“五月祭奖”。1958年，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短篇小说《饲育》发表于《文学界》，获得第39届芥川奖，以职业作家的身份正式登上日本文坛。1965年《个人的体验》获第11次“新潮文学奖” 。1967年发表《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获第三届“谷崎润一郎奖” 。1989年，荣获欧洲共同体设立的“犹罗帕利文学奖”。1992年，又获得意大利的“蒙特罗文学奖” 。199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译者简介：王成， 1963年出生于山东诸城。1985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外文系，获文学学士学位。1987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获文学硕士学位。后留学日本， 1998年获立教大学文学博士学位。曾任（日本）国际日本文化研究中心外籍研究员。现为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专著有《修养时代的文学阅读》，另有《小说的方法》《文学的概念》《历史与反复》《修养》等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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