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季平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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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季平密钥
赵世民 世民学堂订阅号 2024-01-04 10:58 发表于天津
赵季平密钥

——预感·灵感·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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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世民
从1984年,电影《黄土地》的音乐,接着《红高梁》电影音乐,直到今天的大提琴协奏曲《庄周梦》、《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赵季平的音乐,愣是把我由一个26岁的小伙儿,生生揉搓成一个老年人。
四十年来,回想起和赵季平数十次地交谈,有时是和他共同观看他的作品首演,《第一交响曲》,有时是和他共进晚餐,有时是在医院,有时在我家和张佳林,刘小龙、张萌、王琳琳、孔奕等畅聊,有时在中央音乐学院面对全院师生的讲座上。再加上对他数十部作品的赏析研究,我探究出了赵季平音乐创作的密钥。
2023年12月23日我和赵季平再一次对话,我将研究心得告诉他,就是想得到他的证实或证伪,结果全都证实了。
一、预感——温故知新养预感。
赵季平四十多年前写的《丝绸之路幻想曲》,管子协奏曲,一直听到今天,是一带一路的前奏,他20年前写的大型民族管弦乐《和平颂》,年年复演,已成为每年12月13日南京国家公祭日必要的仪式音乐。他18多年前写的《庄周梦》,又启开了讲好中国故事的文化复兴。他四十年前《黄土地》里用陕北民歌王贺玉堂唱《酒歌》,影片里的小陕北娃唱《尿炕歌》，谁能料想20年后原生态唱法火了,居然在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与美声、民族,通俗、原生态四足鼎立,(司母戍方鼎就是四足了。《安塞腰鼓》也是在《黄地地》之后火了。他三十年前的电影,《秋菊打官司》用的陕西华县老腔,之后又在电影《活着》,《桃花满天红》里的音乐用过,那曾想老腔一下火,并且火到了美国纽约林肯广场的卡内基音乐厅。他1987年写的《红高梁》电影音乐,是中国歌坛西北风的风源。在他写完《敦煌故事》、《故土情》之后,西部大开发又成了国家的战略部局。
音乐创作能和着时代的脉膊,就能引起更广泛的共鸣,可赵季平总能领先一步,他能预感到大众审美的走向,我问赵季平:“您这预感的功夫是怎么来的?”
赵季平说:“我父亲就预感特准。”1970年,我从西安音乐学院毕业，学的是西洋作曲技法，被分配在陕戏曲研究院。我当时很沮丧。我那么喜欢交响乐,歌剧,理想的单位是乐团、歌舞剧院创作室。我到云阳镇找我父亲汇报,我父亲带个草帽在棉花地里正摘棉花。父见我来了特高兴。我告诉他我分在戏曲研究院。他连说:“好着哩!好着哩!我们陕西地方剧种多,民歌资源丰富,你吃透了他们,学的西洋那套才派得上用场。”我当时只是以为父亲安慰我,因为他是右派,株连到我,让我没摊上一个满意的工作。现在回过头来看,我父亲为了我在艺术上成大器,那些话太具有战略眼光。这就决定了我以后的人生轨迹。
赵季平一头扎进戏曲研究院,一扎就是21年。深入研究了秦腔,碗碗腔,迷糊调.铜州梆子.老腔,乾县的弦板腔,韩城的线户、关中道情、陕北道情,二人台等等,他不仅是研究理论曲谱,光他整理的乐谱就有一架子车,重要的是灌耳音，熟到什么程度?咣咣咣,那板头一起,他就能跟着唱,什么慢板、花音慢板,土锤带板,双锤子,都能跟着走。
还还不算,赵季平还每年至少下乡半年，给农民们演戏,背着行李,带着灶锅，睡在农村学校的桌子上,晚上演出,赵季平指挥,白天,他就找当地农民,采集民歌、陕北的榆林、府谷,佳县、米脂，绥德,延安等都走遍了。
赵季平说:“我后来对民间音乐的这个爱呀，迷呀,进入到骨头缝里,融进了骨髓。这是中国民族的审美,而且还是大众的。我就觉个个都是宝贝,我简直掉进了一个音乐宝库里。我写的《黄土地》、《红高梁》,《活着》《秋菊打官司》、《桃花满天红》等上百部影视音乐，都有这宝库里的原素。”
很难让人想到,赵季平引领大众审美的音乐原素,多是我们古老、民间的东西。但赵季平能翻新,温故知新。
能预制引领大众的审美可不像搞革命,领袖一声令下,大众跟着行动。审美是最自由最民主的，谁也不能强迫、命令不得。你热爱,就会自然流露,不会刻意。
赵季平说:“除了热爱,还有库存多,每每创作一个作品，我都能亮出新的宝贝。让大众不会审美疲劳。再有就是对时代精神的把握,你要表现那种时代已经暗流涌动还没形成浪潮的精神。你像我写《红高梁》:妹妹你大胆地朝前走，莫回(呀)头。这也暗合了改革开放。一直朝前奔的时代精神,所以大众听了就觉特爽,电影一放,就成了流行歌曲。”
赵季平的音乐为什么能引领大众的审美呢?好听而且以前还没听过?就是因为他恰当地用了些现代作曲技法。
在音乐这个品种中，作曲家多藏在幕后,歌唱家,演奏家在台上。而赵季平的现代技法,潜伏得很深,大众光觉得音乐好听,哪知有什么技法呀!
如《黄土地》电影音乐祭雨歌的男声大合唱,他就用了无调性的技法，使观众看这祭雨的场景,真实震撼。
再如《红高梁》的高粱地野合场景,大剑鼓、四支笙,三十多支唢呐奏出的让人血喷张的音乐，用了最前卫的集团音块技术。《大红灯笼高高挂》音乐女声京剧哼鸣循环用了序列转调的技术,《霸王别姬》音乐用了异常对位技术，《笑傲江湖》音乐用了调性游移技术，也是泛调性技术,等等,如果要研究中国当代音乐史,赵季平还是最早用现代技术的作曲家,不过大众在审美的过程中浑然不觉,忘了技术,才是技术最高的境界。
赵季平跟我说:“我在西安音乐学院主要学习传统技法,在戏曲研究院,主要学习研究民族民间音乐,改革开放后,我争取到中央音乐学院进修的机会,我就拼命学习现代技法,什么序列音乐,无调性,印象派,微分音乐呀、我统统学。我父亲跟我说过:艺多不压身,甭管什么技术,将来都能为我所用。等真创作一个作品就把所有的技术都忘掉，全听凭内心的涌动,这时出来的音乐,如果有现代技术，那一定是最合适的,和音乐内容水乳交融的。”
有这么一个流行的说法,学习西方的现代作曲技法,结合中国的音乐原素。这可以是一种创作的路子。
但赵季平认为,我们学习西方音乐,不仅要学技法,创作理念,作曲背后的哲学,乃至整个音响原素都要学,凡是是人类优秀的音乐作品,甭管产生地在哪,如德国、意大利、匈牙利、法国等等,一经诞生,就是全人类共享的精神食粮。就像玉米原产地是墨西哥,但现在玉米是全世界人民的食物。
如我们学习西方音乐,不就是西方音乐的载体也全照搬过来吗,如小提琴、大提琴西洋交响乐队等等。我们照样不是用它们讲述中国故事吗?
在2023年8月的西安曲江音乐厅的音乐会上,,我再一次听《第一小提琴协奏曲》,音乐会之后,直到第二天,那音乐就像按摩我的灵魂,一直缠绕。这音乐没有明显的地域,民族特征,但它在全国和世界的巡演中,英国人觉这是讲的他们的故事,美国人觉抽象了他们的情感,贵州人觉这就是我们地道民歌流淌,陕北人觉这就是我们的信天游,我们的酸曲。
其实,好的音乐能直指地球上每一个人的内心,戳中他的泪点。正像地球表面分不同的地域,众多的民族,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地心。
地球上尽管不同区域的人语言不同，肤色不同,样子不同,但共有一个相同的深层心理结构,大作曲家就能把音乐渗透到这相同的深层心理结构中。
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布鲁赫的小提琴协奏曲、中国何占豪、陈刚的小提协奏曲,之所以全世界人民都喜欢听,并觉和自己的情感达到了共鸣,就是它们触及到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所有人共同的深层心理结构。
我问赵季平:“《第一小提琴协奏曲》是怎么创作的?
越季平说:“世民,这有故事呀!一天我在学院里见着林耀基,他跟我哥趟震宵是好朋友,是专家班的同学。他从二道梁的自行车下来,说:“季平,你《青衣》那个主题扩展扩展,可以弄个小提琴协奏曲。林老师的学生,李传韵一次在深圳跟我说。“有时音乐会返场,我就拉《青衣》的主题,特受欢迎。这就成了我的心结。我就一直在心里藏着,寻找着机会。结果2016年,国家大剧院的院长陈平，请我写个小提琴协奏曲,这就把我的心事勾起来了。”
我说:“2017年就在国家大剧院首演了,我在现场。我采访吕嘉时,他说带着这个作品到美国演出,宁峰小提琴独奏,特受欢迎。美国观众难以置信,这是中国作曲家写出来的。”
赵季平说:“我跟你说呀,世民,我写的过程太艰难,但又是一种愉悦啊,是一种享受。每天早上,到时就开始,先写钢琴谱,你看我展开部,用赋格的技术让音乐的内涵不断地丰富。写的时候,内心的感觉非常强烈,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悦,或痛苦,而是那种痛苦,喜悦,悔恨,悲伤充融的那种感觉,可以说是我整个人生的感情浓缩。”
《第一小琴协奏曲》目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之后,有最多的小提琴家愿意演奏,在中国和世界各地上演率最高小提琴协奏曲。
赵季平的作品,还有一特点,就是延后性。如,他写的电影《霸王别姬》电影音乐,又脱离了电影,浓缩成了交响乐,被柏林爱乐乐团邀请,2000年在他们一年一度重要的森林音乐会上演,那是二十四年前。这是世界第一名团第一次邀请中国作曲家。
再有，他创作的《大宅门》《乔家大院》电视剧音乐。电视剧播了几年后,又改编成《乔家大院组曲》、《大宅门组曲》,由中国爱乐乐团在北京首演,然后又在全国各地、世界各地上演。
他创作的女高者独唱《断桥遗梦》，男高音独唱《大江南》。不仅成为女高音、男高音在音乐会上的保留曲目,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届届都有选手演唱,其中一届,有十七位歌手拿《断桥遗梦》参赛。弄得引出批评声音:难道中国就没新歌吗?
延后性就是作品在首演之后又不断地上演,而且越演演出的地点和演奏者越多。2023年8月我在西安看赵季平作品音乐会,就有他四十多年前创作的《丝绸之路幻想曲》。我发现,赵季平创作的音乐重演率最高。全国包括香港、台湾等地的民乐团,几乎都开过赵季平作品音乐会,而小提琴独奏家争演赵季平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大提独奏家争演他的《庄周梦》。
如果要数国外演出中国当代作曲家的作品谁最多,应该是赵季平了。
我问:“赵老师,您在创作时,想过作品的延后性问题吗?”
赵季平说:“要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你看那些伟大的作曲家,巴赫、莫扎特、贝多芬,马勒、老柴、德彪西,他们的作品都延后到现在成了经典。我至今每听一次仍能获得心灵的震撼，还能学到很多新的东西。但我每创作一部作品时,就不想这些了,什么多少年以后听众是否喜欢。我只是对现在负责我写的每一乐句能不能感动我。常常是我写出的旋律感动得我都掉泪。我想这是我的作品能延后的一个原因吧!
我说,“人性是相通的,自己感动了,才能感动听众。今天的人感动了,明天的人照样感动,因为人性的深层结构是永恒的。”赵季平说:“关于延后,我再举个例子: 1998年播的《康熙微服私访记》电视剧，那个电视剧过去多少年了,一天我去农贸市场买菜,卖瓜子的唱上了《江山无限》,就因为唱得有模有样。我根本不爱嗑瓜子,我买了他好多瓜子。”
我说:“他要是知道这歌是你写的,还不得送您!”
赵季平说:“还一个例子很有趣。
2000年,我听大街上放的音乐挺有趣,我还问儿子赵麟:这是谁写的?赵麟说,这是电影《大话西游》的音乐,就是你写的。唉,我都忘了,那是1990年给周星驰的电影配得乐。只要是好东西,甭管过多少年,都会流传的。你像我把《大宅门》,《乔家大院》.《黄土地》.《霸王别姬》、《大红灯笼高高挂》等影视音乐,再创作,弄成纯粹的交响乐作品,也是为了让这些音乐能脱离影视的画面能延后更长一些时间。
”世民,我再给你举个例子,《黄土地》里的女儿歌,一次我在陕北看一个纯陕北民歌的演唱会,有五哥放羊》.《走西口》,《赶牲灵》什么的,还一位农民唱《女儿歌》。演唱会之后,我跟她聊,她不知道我是谁。她说:“《女儿歌》就是我们的,是我们地道的陕北民歌。我听了以后,特别感动,我们作曲家,不就是从人民中来,最后又回到人民中去,我写的歌,能被当地群众认为是当地的民歌,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高的称赞呢?”
二、灵感~聚精会神喷灵感。
我特信“聚精会神”,因为在我身上多次印证。就在我写《赵季平密钥》的12月27日，随手打开电视,就看电影频道,刚好播出《黄土地》。自1984年,喜欢上了赵季平的音乐。我特想能面见他,探究他创作的秘密。我完全可以通过朋友介绍采访他。但我更相信缘分,只要我“聚精”长时间地研究他,总能“会神”,会到这位乐坛神笔。
1992年,在中央音乐学院我开的《老子庄子哲学》课上,一天讨论老庄的顺任自然,我随机点到赵林同学,让他就赵季平的音乐创作谈如何道法自然。全班同学大笑,赵林红红地脸,站着说不出话。我说:别害怕,大胆地说出你的见解。赵季平不就写过《妹妹你大胆地朝前走》吗?这时一个陕西籍,作曲系学生郝维亚说:赵季平是他爸。我惊住了、忙问赵林:是真的吗?赵林说:赵季平确是我亲爸。我一下失态,忘了该讲的课,说,我找你爸都七年了,你一定告诉我,你爸到北京时。赵林说:一定。就这样通过赵林,我认识了赵季平,而且我们一见如故,交成了朋友。  
2002年,赵季平授权我写了赵季平传,《乐坛神笔赵季平》等”。
我问:“赵老师,您的灵感能持续40多年一直往外冒,且每部作品都闪耀着灵气,是不是跟聚精会神有关呀?”我讲了对聚精会神的新解。
赵季平说:“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这一个是储存,再一个是勤奋,这不都是长时间、持之以恒的聚精吗?所谓灵气就是别人觉得不咋样的东西,你觉得好!”
我说:“化腐朽为神奇。”
赵季平说:“比如那老腔,那艺人弹的土琵琶,乐器都蒙着一层油垢,当时拍电影《秋菊打官司》《活着》时,有人说给他换个新的名牌乐器吧!我说只有这种乐器,才出老腔的味!还有《乔家大院》我就要那个土巴叽的晋胡,而且我点了,就是山西晋剧团里的艺人。作品出来一听,就是这晋胡,让音乐一下就有味了。听的编创人员直拍大腿。要的就是这味,怎么我们土生土长的山西人就不知道呢?
世民呀,聚精会神,你这个解释得好。等你把你的精气全聚一块,这些天神、地神、万物之神呀,纷纷从地底下冒出,从天空降下,从四面八方,跟你相会了.我们创作,可不就有神相助吗?”
我说:“今年八月,我在曲江音乐厅看你的作品音乐会,秦立巍大提琴协《庄周梦》。这个梦太丰富了,这又是你聚精会到庄子这个大神吧!”
赵季平说:“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咱俩聊庄子诱发的。后来马友友委约我写个大提琴，我就想写庄周梦蝶,写了两稿呀,第一稿彻底废了。”
我问:“为什么另起炉灶?”
赵季平说:“写得太实了,不符合庄子的浪漫精神。直到2006年,我才完成了第二稿。不但表现庄子的浪漫,还有天人合一的感觉,最后又要有一种希望。那创作过程难呀,有写不出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半天,突然来灵感了,梦不就是不受限制吗?一定要穿越天花板。看起来有一个标题,《庄周梦》,但实际上是最自由的。这一下,灵感就汩汩地冒,我把我经历过的各种现实的坎坷,和幻想的飘逸都化成了音响。你看的秦立巍那版是西洋交响乐队的.马友友首演的是民乐版的,在香港首演。”
赵季平还讲了一件事，那是郭宝昌找他写《大宅门》。”郭宝昌一见赵李平当胸打了他一拳:“季平,我一直想用京剧音乐配我的大宅门,但凯歌《霸王别姬》用了,艺谋《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用了,这回,要跟他们一样我也要京剧.你要翻个样。”
赵季平跟我说:“世民呀,就给我十天,我连构思都不够，咋写呀?但四个机器在那剪片子呀,中央电视台,播出时间都定了。我就这么稀里糊涂,都搞不清楚怎么写完的,这也是神助我呀!”  
胡晓晴唱的《大宅门》主题歌，借用了青衣唱法,电视剧虽然不演了,但却成了音乐会的保留曲目。2023年的金钟奖大赛,张丽就凭《大宅门》的主题歌,得了民族唱法的金钟奖。
赵季平说:“我写影视音乐从来就没有充裕的创作时间.《乔家大院》也是十来天。《水浒》、《康熙微服私访记》.《天下粮仓》,太多了,都是那么点时间。所以,这要说是灵感汩汩冒,不如说是以前积累的厚实。这里关键是能及时地从库存里调出来”。
三、通感—厚德武物融通感
《笑傲江湖》的片尾曲刘欢和王菲刚一唱完,我就打电话给赵季平:“赵老师,刘欢开头喊的那“一呀”!我听出来了,那就是寒光一闪,宝剑出鞘,武林定尊。这是怎么写的?
赵季平说:“我是收取了四川清音和高腔的原素。用刘欢和王菲刚柔声音上的对比,就是要表现中国武学的以柔克刚、无招胜有招。
中国武术在学的时候,要一招一招地学一套一套地练,那有绝对的条条框框,必须严格恪守。但学成了，在实战中,就要打破招招框框,只要能克敌制胜,什么套路,什么招术都能用。这就是无招胜有招,是无限制招术,但前提是你真得无限的招术。
赵季平把武林的斗剑通感到音乐中,且那么准确、再加上片头古琴与箫的音乐，好听极了。
21世纪初。赵望云的子女在老四赵季平的主持下,将长安画派创始人赵望云的三百多幅画作捐赠给了中国美术馆,捐赠仪式后,赵季平和我在展厅里欣赏赵望云的大作,有时走到一幅画面前,赵季平说:“这幅我眼见着我爸画的:那时虽说还是多动的孩子。但我就能呆呆地很长时间,看我爸画完。特别奇怪,我那时脑子里冒出了音乐,特别配我爸的画。当时我还想,等长大了,要把这音乐写出来,将来这画展出时,就配上这音乐。
我说:“那么小,你的通感就那么灵，你脑子里有一个机制,能将视觉同步转化成听觉音乐。巧了,您成名的作品,《黄土地》《红高梁》.《大红灯笼高高挂》等为电影配乐,不就是小时候为你爸的画作配乐幻想延续吗?不过这画变成了动态的。
赵季平说:“说起通感的例子,在我的创作中太多了。《大红灯笼高高挂》里有女声唱京剧过门“龙里咯龙”，不断转调循环,这表现了这家女人的命运,一个一个,等于是转圈,怎么也出不来。”  
我说:“看电影时,我印象太深了,你这音乐通感电影的主题,小了说是这封建家庭,大了说,是这封建社会在转圈。唉,这音乐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赵季平说:“我写《大红灯笼高高挂》,到山西外景地,第二天就下大雪了。他们拍巩倒演的四太太吊死在楼上。我在那跟艺谋谈音乐怎么弄,他有他的想法。我说我回去再想想，现场我看了。我回西安高烧了两天,其实在山西我就感冒。我躺着,脑子里全是音乐,京戏里的过门,挥之不去。烧糊涂了，后来我就琢磨着这个弄成循环圈,让他一直不停地在那转,女声哼鸣的那种状态,让人感觉这个大院有鬼气,都是这些女人的命运,连起来,她们谁都逃不脱这个归宿。”
我说:“大院是封闭的,音乐圈也是个封闭的。”
赵季平说:“整个一封闭的感觉。高烧老不退,绕着脑袋转,那个京剧过门一直在里转”。
这高烧脑袋转晕的触觉通感到听觉京剧过门上。
还有赵季平给凯歌电影《风月》创作音乐时,看巩俐每次出场都含着泪水.像人面桃花，他耳边有一个瑟琶在揉弦。这个旋律就像小时候看父亲做画,老觉中间有旋律。然后他给巩倒出场的状态,用琵琶奏苏州评弹的原素。
赵季平通感好,还一点就是不管是视觉、触觉、味觉、嗅觉刺激可以自由转换,但他其它的关口把住了,只让这些感觉从听觉这关口流出,而且只留有窄窄的作曲这条缝。
在我和赵季平零距离接触的数十年,我发现他写作水平很高,写的文章具有专业作家水平。他口才好,擅演讲,说段子,堪比相声演员。他会拉二胡在大学本科头两年学的就是二胡,在乐队里,还是打击乐手。但这些,他都憋着不用,这样把足够的通感只留给作曲的出口。
我问赵季平:“赵老师,你家捐你父亲的画给中国美术馆,三百多幅,要按市场拍卖价,得多少亿呀,您们真舍得?
赵季平说:“我父亲常跟我们说,我们的艺术,来自人民,最后还得回到人民中。中国美术馆收藏是最好的去处,人民群众,都可以观摩欣赏。如果被私人高价卖去,都分散了,人民群众要想看,就难了。”
赵望云就是通感高手,他会唱京剧、豫剧,会拉二胡板胡,但他却以专画普通人民群众的长安画派,培养出了黄胄、方济众等国画大家,而且还通感出了音乐家赵季平,在此前还有老大赵震霄,之后还有双管演奏家小七赵保平。赵望云的基因在赵季平身上复制、强化,虽说赵季平也是近八十的老人了,但总想起老父亲的话,并照看做。
赵季平说:“世民呀,我年龄越大，越感觉父亲伟大,以前,是觉他作品传大,现在更觉他人格伟大。每当我有点小成绩,骄傲,看不起别人时,他就告诉说:要与人善,谁身上都有长处,要学人家的长处。我能走到今天,一直觉老父亲,就在我的身边庇护我。
其实赵季平通感畅达还有视、听、触、嗅之外的做人的品格,他音乐上这么大才气的人居然做人极厚道,厚道该是他通感厚实的基础。
我问:“赵老师,我知道您病了以后没有彻底躺平,全心治病养生。而在这期间,您又创作了一批大作,如《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等等。”
赵季平说:“我一创作,就把病哇什么的都忘了。”
我说:“这真是忘病病亡。创作音乐是最好的养生之道。赵李平说:“创作让我进入一个无限的天地,相当做气功了。世民呀,我也是快八十的人了,说话就七十九岁了,保持着每天创作的状态。
我问:“最近写什么作品?”
赵季平说:“现在还不方便透露,明年就面世了,是一部最重要,我最喜欢的。我每天雷打不动,上午创作,不接任何电话。我住的地方，青城山,道教圣地,空气好,每天早晨在山里走一个半小时。在这儿,我觉我就是一个山民。这还有好朋友,地道的农民。对我好呀,听说我病了,见了我以后,这老农民从衣服里掏出三千块钱,两眼充满泪花,说,季平,补补身子。感动得我也饱含热泪。他们也完全把我当成一个山民。见着我说:“新的菜下来了,你来拿哟。”赵季平操着四川口音。
《易经》里有句名言:“厚德载物。”地球有足够的厚,才能戴得动山川湖海万物,且能日行八万里。赵季平也是德性厚,纯朴、节俭,善良,勤劳,像青城山里的地道山民,所以才能承载他持续四十多年的创作灵感,运得动他如山一样重的天才。盛得下获得的众多国内国际大奖,也撑得住身体生命的坎坷,这些看起来和赵季平创作音乐没直接关系,但确确实实是他音乐创作的密钥，可以破解他音乐的一切密码。
文章已于2024-01-0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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